晨光，不是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钻进来的。
它是从老式窗棂的格子里，毫无遮挡地、大片大片地泼洒进来，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糜。
苏锦睁开眼，有片刻的怔忪。
没有中央空调恒定的低鸣，没有佣人轻手轻脚在走廊地毯上行走的细微动静，更没有那股弥漫在每个角落、昂贵却冰冷的香氛气息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窗外老海棠树叶的沙沙耳语，是远处巷口隐约传来的模糊车铃，还有……一种近乎原始的寂静。
她躺在一张硬板床上，身上是洗得发硬却干净的棉布被套，摩擦着皮肤，带来一种陌生的粗粝感。
凉意从单薄的被褥下渗上来。
她坐起身，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，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，让她彻底清醒。
这就是她的新世界。
西岸，梧桐里，一间月租一千二的旧院平房。与顾家那座金碧辉煌的半山牢笼，有着云泥之别。
鼻腔里是老木头、陈年尘埃和清冽晨气混合的味道。她走到院中的水龙头下，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。
刺骨的凉，激得她微微一颤。
却也浇灭了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恍惚。
生存。这是眼下最**、最紧迫的问题。
她从那个巨大的、只属于“顾太太”的衣帽间里，只带出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。里面除了几件最简单的换洗衣物，就是那个她从角落翻出的、蒙尘的桃木箱子。
指尖抚过箱盖上模糊的雕花，咔哒一声，搭扣弹开。
一股淡淡的樟木和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里面没有珠宝，没有华服。
只有一套用软布细心包裹的苏绣工具——光滑润泽的竹绷，各种型号的银针闪着幽微的光，还有一卷卷分类整齐的丝线，颜色从最素雅到最秾丽，如同被收拢的虹。
最底下，是几本线装、页角泛黄的针法图谱，边上有娟秀细密的笔记。
母亲的遗物。
原主记忆中模糊的、温婉却早逝的女人形象，此刻变得具体起来。
苏锦的指尖拂过一根极细的桑蚕丝线，那触感柔滑冰凉，却像一道暖流，瞬间涌遍她的四肢百骸。
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，酸涩，却更有力量。
“老朋友，”她低声喃喃，指尖因激动而微颤，“没想到，这辈子还要靠你吃饭。”
她清点了一下手头所有的现金。薄薄一叠。
交完三个月房租和押金后，所剩无几。这个月的饭钱，下个月的房租，都悬在空中。
紧迫感像一只无形的手，攥住了她的呼吸。
直播。
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，最快、也是最直接的出路。
一台旧手机，一个简陋的支架。她对着说明书，笨拙地调整着角度，试图将那一角摆着绣架的白墙纳入最好的取景范围。
手心里沁出薄汗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在直播间标题栏输入：“新手绣娘，在线刺绣”。
直接，甚至有点傻气。
按下“开始直播”的按钮时，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手机屏幕右上角的在线人数，像个垂死的病人，顽强地停留在个位数，偶尔跳动一下，又迅速回落。
寂静。
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寂静。
偶尔有一条弹幕飘过。
“标题党？人呢？”
“手挺好看，摆拍的吧？”
“绣的什么玩意儿，看不懂。”
“散了散了，没意思。”
那些冰冷的文字，像细小的针，扎在她试图筑起的信心上。
难堪和挫败感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。
她抿紧唇，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刺眼的评论上移开，落在眼前的白色缎面上。
针，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。
拈起，穿刺，牵引。
细微的“簌”声，是针尖破开丝帛的轻响，成了这方小小天地里唯一的声音。
她绣的是一朵简单的海棠。
摒弃了所有杂念，她的世界只剩下指尖的丝线，和心中那朵花的形态。绷架上的图案渐渐清晰，花瓣的翻转，叶片的脉络，在一种近乎本能的驱动下，流畅地呈现。
那种沉浸式的专注，自带一种沉静的气场。
终于，有不一样的弹幕出现了。
“主播好认真啊……”
“虽然看不懂，但感觉好厉害。”
“送颗小心心，加油！”
一个ID叫“锦鲤一号”的观众，连着送了好几个免费的星星礼物。
苏锦抬眼，看到了那条鼓励的弹幕，还有那微弱的、却真实存在的礼物特效。
一股微小的暖流，悄然化开了心口的冰层。
她对着镜头，很轻地笑了一下。
“谢谢你的星星。”
话音未落，突然，几条充满恶意的弹幕猛地刷屏！
“哟，这不是顾家那个下堂妻吗？”
“被赶出豪门，来这里卖艺了？”
“笑死，绣花能挣几个钱，够你以前买个包吗？”
“作秀！绝对是作秀！想红想疯了吧！”
言辞刻毒，目的明确。
苏锦的指尖一顿，一股怒火猛地窜起，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。针尖在缎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停顿。
她知道是谁。除了苏婉儿，不会有别人。
但她现在，没有反击的资本。
就在她准备无视这一切，继续埋头刺绣时——
【轰！】
整个手机屏幕，骤然被无比炫目的动画特效彻底覆盖！
一艘庞大、华丽、闪烁着科幻蓝光的“宇宙战舰”，伴随着震撼的音效，悍然闯入直播间，霸占了所有人的视线！
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。
第二艘！第三艘！第四艘……
【系统提示：用户“Z”赠送了“宇宙战舰”*10！】
整个直播间，彻底寂静了。
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就连那些恶意的弹幕，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下一秒，弹幕以爆炸般的速度疯狂滚动！
“**！！！”
“十艘战舰？！多少钱？！”
“老板糊涂啊！！”
“神豪！真·神豪现身！”
“给跪了！这是哪位大佬？！”
苏锦完全愣住了。
她握着针，僵在半空，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然后又猛地松开，疯狂地跳动起来，撞击着耳膜，咚咚作响。
十艘宇宙战舰……那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天文数字。
足够她付清一年的房租，还能让她很久不用为生计发愁。
为什么？
震惊和狂喜之后，是巨大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就在这时，一条私信消息，悄无声息地弹了出来。
来自那个刚刚一掷千金的，“Z”。
她的指尖微微发颤，点开。
没有想象中的轻浮搭讪，更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感。
只有一行字，冷静，精准，甚至带着一种学术探讨般的疏离感。
“你用的是‘套针’里的‘散套’？排针如此均匀，线光铺得极好，虚实把握精准。师承何处？”
嗡——
苏锦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比看到十艘战舰，更加让她震撼。
在这个流量至上的平台，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，一个挥金如土的陌生人，没有问她的名字，没有关注她的容貌，甚至对她的落魄背景毫无兴趣。
他只问她的针法。
问得如此内行，如此一针见血。
屏幕的冷光，映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惊疑不定的脸。
窗外，夜色已深，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这间偏僻的小院。
室内，只有手机发出的、幽蓝的光晕。
她的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，那个回复框的上方，却迟迟无法落下。
在线人数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土豪盛宴，开始诡异地飙升。
数字滚动，喧嚣鼎沸。
可她什么都听不见，只看得到那条私信。
他……
到底是谁？
(完本)闪电赤龙小说 新书《苏锦顾夜辰》小说全集阅读 试读结束